原野的呼唤
在清河县坝营镇农耕文化展览馆的甬道旁,有一棵经历了半个世纪风雨沧桑的合欢树,庞大的树冠遮蔽了甬道上方的天空,仿佛满头白发的老人,俯视着一方土地的岁月沉浮,看惯了浮云流散的人间世相,守望着冷风吹拂的苍茫原野。
参观农耕文化馆的人来来往往,从高大树冠的浓荫下穿过长长的甬道,走进文化馆的一间间展室,抚摸着那一个个依然残留着肌肤温度的犁耙镰锄,呼吸着清香的泥土气息,发出一声声悠长的喟叹。而甬道口的那棵高大的合欢树也仿佛在微微地震颤。也许是共同记忆唤醒了前尘旧梦,浓重的乡愁在原野风之味中缓缓消解。
原野,承载了懵懂青涩的少年图景,建造了归去来兮的精神家园。他是一个装满了农耕记忆的容器,是一本书写了田园岁月的大书。那里有我们嬉笑打闹的无邪欢笑,也有难以承受劳作之重的无奈叹息;那里有对不测风云的抗争,也有对土地馈赠的感恩;那里有颗粒归仓无力的悲悯,也有阳光晨露滋养生灵的敬畏。春秋代序,岁月不居。当我们离开炊烟袅袅的乡村,走进钢筋水泥的丛林;当我们告别了杂花生树的田间小路,在坚硬的柏油路上奔波;当我们走出了被油灯熏黑了墙壁的老屋,在远离大地的空中阁楼中栖居,泥土的芬芳、金黄的麦浪、沉重的叹息与少年的青涩,亦如落英缤纷,随年华一起失落。在黎明的躁动中,我们开始想念抛向马背的鞭梢突然甩向空中的那一声脆响;在黄昏的宁静里,我们开始回忆父辈们在聒噪的虫鸣中拖着疲倦的身体慢慢回家的一路哼唱。那掠过耳旁的微风,那湿润了眼睛的细雨,仿佛就是原野的呼吸,是故园的召唤。当我们听从了情感的驱使与精神的指引,从喧嚣中再次走向原野,站在被苍穹怀抱的茫茫大地之上,那亲切与熟悉的图景穿越时空仿佛蓦然呈现:铮亮的犁铧在滋滋地翻卷泥土,金黄的麦秆与镰刀在阳光之下纠缠飞舞,勤劳的父辈和无语的耕牛一起负重前行,高大的马车在清脆的鞭梢响亮声中缓缓地走向亮着油灯的老屋……这幅被千年风雨击打浸润的黄色土地上的亘古不变的图景,抽象为守望相助、敬天惜物的农耕图腾,冲刷出一条生生不息的文化源流。
今夕何夕,青草离离。曾几何时,苍茫的原野之上,恍然之间不见了踏垄前行的耕牛,不见了豆花攀援的篱笆,不见了满脸泥土捡拾杂草的弟兄,不见了扎着毛巾挥舞铁镰的叔伯,不见了冰冷的石砘在松软的土地上碾过的长长的浅沟,不见了浸润在落日余晖的田野里整齐的麦垛……当艰辛劳作的苦涩终于成为温暖的回忆,那些曾经深入骨髓融入血脉的图景却已渐渐远去。面对轰鸣的机器、陌生的土地,我们欣然之余怅然若失,感慨之中唏嘘不已:没有到不了的远方,只有回不去的故乡。
日暮乡关,烟波江上。每个人,在成长的路途中,无论要走多远,都要在驻足的瞬间,对来路作一次深情的回望。原野,永远是我们精神的原点,是我们梦想的出发地。正如那棵高大的合欢树守望的农耕文化展览馆,虽然沉默不语,却令我们魂牵神往,因为那里有我们看得见的原野,有我们记得住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