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后杂谈

无论哪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一旦住进医院，打点滴，验血，身上被插满各种管子，疼痛成了每天的必修课，生活会突然变得单调起来，于是，无论多么腼腆、不爱说话的人都会变成人来疯，闲聊成了转移身体痛苦的重要方式。如今，我也讲讲我在病房的所见所闻，让大家看看我的病友是怎样挣扎着好好活下去的。

七十岁的阿婆胃已经被切除了十分之七，但还笑呵呵地给我们介绍痔疮治疗的民间土法——冷开水清洗和唾液的神奇疗效。七十五岁的周老伯是个典型的“钉子户”，让人哭笑不得，简直拿他没办法。二十五岁时，他被误诊导致大面积截瘫，但他还细心地照顾弱智的侄女。五十年了，如今，瘫在床上的他大小便失禁，每天搞得床上一塌糊涂；大半夜打开收音机，更是搞得我们这些病友“鸡犬不宁”。但他依然坚强地挺着，不停地“命令”来看他的弟弟妹妹还有其他亲属，病魔缠身的他还想着“与时俱进”，他说：“用老年卡，会有优惠，有了手机，我在床上可以随时打给你们。”八十二岁的徐老伯住院前一个月几乎没有进食，但还是坚持了下来，身患黄疸病，全身发黄，胆囊和尿道都插着管子，但没听他哼过一声，他可以一手举着吊瓶，一手拿着两个与管子连接的带子，独自蹒跚到洗手间清洗自己；还和实习护士开玩笑，打消她们初次打针的紧张。让人心酸的是，他的儿子仅来看过他两次，张口就要八十岁的老父亲把存折交出来；让人欣慰的则是他七十多岁的妹妹每天都坐一个小时的车来病房照顾他几个小时。护工苏阿姨二十四小时护理，随叫随到，为病人打饭送水，端屎端尿，擦拭身体，无怨无悔。病友小张的母亲一年到头在嘉定葡萄园里忙碌，如今儿子患急性阑尾炎，她一刻也不离孩子。她除了告诉我们自酿葡萄酒的种种方法，作为基督教徒，她还为我们“布经传道”，令人尴尬的是，有人反问她：“你总说一切都是上帝造的，你应该不需要每天在葡萄园里干活儿，葡萄自己就会发芽结果的呀？”

有什么也别有病，尤其是吃不进去拉不出来最为痛苦。住院一周，让我从病友身上体验到了人生百味，体会到“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人类求生的本能支持着我们经受住各种病痛折磨，坚强有力地活下去，最起码尝试过，努力过。“生一点病，的确也是一种福气。不过这里有两个必要条件：一要病是小病，并非什么霍乱吐泻，黑死病，或脑膜炎之类；二要至少手头有一点现款，不至于躺一天，就饿一天。这二者缺一，便是俗人，不足与言生病之雅趣的。”笔者最近住院一周的见闻印证了鲁迅先生《病后杂谈》的这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