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亲的桃红
竹篱茅舍莺歌燕舞,老屋深巷桃红柳绿。在我的记忆中,那一排座落于青青河畔、掩映于葱葱林间的老屋,是一帧美丽的风景。母亲爱种花,尤爱种桃。老屋的庭院里总是长满了花花绿绿的草木,茶余饭后,徜徉于竹篱茅舍之际,漫步于庭前屋下之间,看花开花落,观云卷云舒,那份闲闲散散的思绪,那份恬恬淡淡的情怀,如品香茗,如饮醇酒,如沐春风。
每次我回到老屋,总看见母亲在院子里忙碌着,不是拿着剪刀修理枝叶,便是提着水壶洒水浇花。花是母亲的挚友,老屋的庭院里拐拐角角都被她种上了花,一年四季花香不断,春意盘然。院子里一株紫叶碧桃最好看,也最奇妙,叶子是紫色的,花却是艳红的,犹如双面娇娃。我站在花下陪母亲聊天,我说这株紫叶碧桃真漂亮,母亲听了高兴地笑着。母亲说起她当初为了要来这株紫叶碧桃,为后山的慈济寺老和尚整整挑了一个月的水,老和尚被她的一腔诚意打动,终于剪下一枝树芽给她。在她的精心呵护下,这才长出如此美妙的花来,弥足珍贵!
我向母亲要了一株绿花桃带回城里,种在阳台的花盆里,刚开始我还经常给它浇水,照料它们。可时间长了,渐渐地也疏懒起来,便五六天也难得给它们浇一次水,很快它们便牵拉着脑袋,奄奄一息。我跟母亲说起这事,母亲说养花就像养人一样,要真心对它才行啊。原来母亲是把花当亲人来养的啊!
儿子出生后,我便央求母亲来给我带孩子,临行前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那些花,一再嘱咐父亲仔细照料。只要有空,母亲总是急急地从城里赶到她乡下的老屋,去侍弄她的那些花花草草。儿子稍大些,母亲便闹着要回乡下老屋去。起初我不同意,母亲把我的孩子照顾大了,不用再那么操心烦神了,该享几天清福了,怎么能走?但是母亲执拗地要回到老屋去,我知道她是舍不得老屋里的花花草草。我跟母亲说,你在我这里同样可以养养花、种种草啊?母亲却直摇头,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这里的水土是种不出好花来的?而且住在你这里天天圈在楼里,对门邻居都不知道是谁,你们去上班,宝宝去上学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而且向外一看,四面八方都是灰蒙蒙的大楼,心里堵得慌……我只得答应送母亲回去,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
可是母亲回去不到一年,便患了癌症,翌年初春便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病重时,曾拉着我的手哭诉着说她是多么的舍不得离开我们,母亲舍不得离开她的花花草草。母亲走了,带着无限的眷念走了,也带走了我无尽的遗憾和思念。
母亲去世后,父亲搬到弟弟那里去住了,我便再没有回过老屋,老屋离我越来越远了,但心却越来越近了,那院子里几树艳红的桃花,门前一片丝丝绿柳,屋后一碧青青菜畦,还有那从鱼鳞瓦上升起的袅袅炊烟和在篱笆旁边悠然觅食的母鸡,这些故园的风物,时时向我伸出思念的臂膀,时刻牵扯着我的心。我决定抽空到老屋去,将母亲最钟爱的那株紫叶碧桃带到城里,移栽到我阳台的花盆里,以释怀余之情。
今年清明节,我回到了久违多日的老屋,木门紧锁,阴寒扑面。我打开木门,走进庭院,哇)眼前突觉一亮,满院青藤翠夏,繁花似锦,真是“密叶千层秀,花开一点金”。是不是因为没有人,它们又回到了原始的、自由的状态,所以更加泼辣地生长着?那株紫叶碧桃开得最艳,在阳光的映照下,红得纯粹,红得耀眼。想起隔世的母亲,心头一阵心酸,不由得紧走几步,站到紫叶碧桃下。我的亲亲的桃红!我仔细地端详着,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倍感亲切。想起母亲的一生,勤劳宽厚,以清贫的家境抚养4个子女成人,谈何容易啊!她不善言辞,但对子女的一腔真爱不也如这桃花一般热烈而毫无保留吗?
我用手摸了摸紫叶碧桃,竟不忍下手,思虑再三,我决定将它留下,让它在老屋里自由地生长,也算是我对母亲的另一种孝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