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以民和傣家媳妇
十多年前,有一部叫《孽债》的电视连续剧曾经风靡一时。那里面写了5个上海知青,或男或女,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回城以后都把自己的原配给蹬了。不仅如此,他们还特别狠心,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愿相认,因而欠下了所谓的“孽债”。这一来,连我们这些无任何不轨行为的上海知青都被带害了。在一些公开聚会的场合,总有人冷不防发问:“你有没有孽债?”当得到否定的回答后,这些人要么冷笑,要么大摇其头,一副打死我也不相信的架势。
其实,上海知青中有孽债的总归是极少数。那天,我们几个“插兄”一时兴起,掰着指头数了数我们这批上海知青中与少数民族通婚的,乖乖,总共300多人就有20多个成了傣族、哈尼族、白族、彝族的姑爷或媳妇,而且98%以上夫唱妇随,相亲相爱。我最好的朋友王以民夫妇就是一个突出而典型的例子。
1969年春天,16岁的王以民从黄浦江畔的故乡来到云南省西双版纳州傣族自治州勐腊县的一个傣族村寨插队。一年以后,颇有几分艺术细胞的王以民幸运地跳离“农门”,被上调到县文艺宣传队当了一名队员。一晃几年过去了,20出头的王以民开始考虑个人问题。王以民人长得“子弟”,家庭条件也不错,宣传队的一些美女频频向他“送电”,可他最后偏偏看上了队里很不起眼的傣族小姑娘依坎。据他对我讲,他之所以选中依坎,是因为她淳朴善良、勤劳能干,拿来当媳妇比较放心。
结婚以后,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甜甜蜜蜜。转眼到了1979年春天,迅猛的“回城风”不期而至,知青们争先恐后卷铺盖回老家。看着丈夫整天愁眉苦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依坎知道他也要飞走了。经过几天痛苦的思想斗争,她眼里含着泪向丈夫吐露心曲:我知道,看着同学们都走了,你也想回去。这很正常,我完全能够理解。再说了你的爸爸、妈妈也需要你。只要你愿意走,我一定放你走。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们明天就去离婚。
听了妻子的一席话,王以民被深深地感动了,他仿佛触摸到了一颗金子般纯洁珍贵的心。就是从这一刻起,他彻底打消了回上海的念头。直到1985年,因为父母年迈体弱,夫妇两人才一起离开勐腊,被安置在江苏省张家港市工作。
依坎真不赖,在单位是个好把式,爱岗敬业吃苦耐劳,领导、群众都喜欢;在家里是个好妻子、好母亲,相夫教女尽心尽责,邻居和同事们都说:王以民真是好福气,这样优秀的媳妇打着灯笼都难找。
过了几年爽心的日子,王以民遇到了麻烦。单位效益不好,每况愈下,迫于无奈,他只好买断工龄,另谋出路。这十多年来,王以民一直没有固定工作,收入不稳定,随着年龄增大,身体大不如前,只能闲在家里。
依坎义不容辞地挑起全家生活的重担,肩上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可她从来没有半句怨言,而且每天都是乐呵呵的,仿佛根本就不知道忧愁和烦恼是怎么回事儿。其实,她对生活有自己的看法:“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没有忧愁和烦恼呢?我们傣家有句谚语:‘人世间不会有永远充满阳光的草地,温暖的日子也不会是终年长存。’既然痛苦和不幸已经降临到你的头上,只有往宽里想,做自己该做的,其他的交给‘叭英’(傣语:上帝)。”
命运似乎真的是要考验依坎的意志和承受力、忍耐力。老公公中风瘫痪十余年以后驾鹤西去,没多久,老婆婆又因糖尿病并发症瘫痪在床。依坎退休以后,主动和丈夫两人承担起照料、看护重任。他们每时每刻守候在老人身边,给她喂食喂药、梳头洗脸、擦澡翻身、换洗尿布……老人清醒的时候,常常流着热泪对她说:“依坎啊,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媳,是我一辈子的福分啊!”
王以民和傣家媳妇的故事,在某种程度上给我们上海知青正了名,感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