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哨
刘乡长什么都好,就一缺点,闲时爱吹口哨。
要说吹口哨的水平,刘乡长那才是真才实学。每天早晚或饭后,乡政府的电话声、喧哗声都没有了,静得只有墙角的风推着几个纸片子蹭来蹭去,这时,刘乡长悠闲地沏一杯酽茶,搬一张竹椅放在办公室门口,再拿一叠报纸放在腿上,边看边吹起口哨。开始是不成调的嘘嘘声,就像拉二胡弹钢琴吹笛子的人调弦试键找调子,然后便由低到高逐渐成曲,走上了正道。刘乡长常常是一吹而不可收,京剧花鼓山东梆子什么段子唱腔都能来,有时还来上一段美声,直吹得满院音符乱跳。
一天,乡政府的院门被上访的村民堵了,原因是高速公路占地纠纷。村民吵着非要见乡长不可。当时,刘乡长一直在办公室接待市里来人,没法和他们见面。当刘乡长陪着市里来人走向餐厅时,他不由自主地吹了声口哨。
市里的来人笑着说,早就听说刘乡长口哨吹得抑扬顿挫,来一曲吧。
刘乡长就吹了,吹起歌曲《红旗飘飘》。
刚吹了第一段,就听到别处传来口哨声,合着他的拍子,也是《红旗飘飘》,并且是好几个人在吹。市里的来人笑了,拍着刘乡长的肩膀说:“知音多多呀!”
刘乡长好像在众多的和鸣声中发觉了异样,问陪同的办公室主任怎么回事,办公室主任以实相告。刘乡长严肃地说,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不然怎么取信于民?快按排村民吃了饭再说。
原来,市里来人就是谈高速公路占地赔偿的,他们跟村民见了面,双方满意言好。事后市里来人说,刘乡长的口哨《红旗飘飘》可能是暗号,当时不该让他吹的。
前不久下了一场多年罕见的大雪,几个偏僻村告急。刘乡长每天带一辆装满棉衣棉被和食油白面的车艰难地奔忙在乡间小路上,嗓子干得流血,一句话也说不成。市长向他了解实情,他对着电话半天哈不出一个字。
市长说,小刘,你就用口哨回答我。
市长说,小刘,一定要动员各方面的力量,渡过难关。
刘乡长吹口哨:“嘘!”干净利落,像是一个标准的军人立正。
车上的人笑了。
市长说,小刘,要保重身体,搞垮了自己的身体,市里也不答应!刘乡长犹豫了一下,吹起口哨:“嘘——,嘘……”口哨声像一颗流星,开始短促,尔后越拉越长,缕缕血丝从翘起的嘴里喷出,点点如雾,溅在电话上,车上的人一下子哭了。
电话里传来市长的叹息:好你个小刘,都说你吹口哨有多高的水平,现在都嘘不成调了……
车上的人拥着刘乡长已经哽咽了。